「世人都有孔夫子那般容色言动不好吗?」孟纾丞手里的茶盅也放下了。
「那该多无趣啊!」卫窈窈摇摇头,她不贪心,她只要活到五十岁就够了,自是百无禁忌。
她语气太过理所当然,就仅仅是因为无趣。
孟纾丞顿了顿,眸光重新落到卫窈窈身上。
卫窈窈正认真地逐一品尝今晚菜色,时而眉目舒展,时而眼眸精亮,又时而蹙眉摇头。
突然动作骤停,像是想起什么,她抬头:「嗳,孟圣人以身作则啊!食不言,寝不语!」
她眼睛瞪圆,眼尾上翘的眼睛得意地望着他,灵动漆黑的瞳仁亮晶晶的,好像终于抓到了他的把柄。
孟纾丞低头笑了一声,清隽端正的面庞都染了笑意,沖淡了他过分冷静内敛的气质。
卫窈窈牙齿磕到玉筷,松松酸涩的牙齿,轻轻地吸了一口凉气。
孟纾丞没再说话。
卫窈窈也不开口,细细地品尝晚膳,吃饭不许说话就不说话喽!
*
京城镇国公府
孟家大爷领着几个弟弟从上房请安出来,笑着说:「去前面水亭坐坐?」
「正好晚膳就摆在那儿,我让人去冰窖里取几壶酒送过去。」五爷来了兴致,出主意。
「你明日还要去国子监,少饮酒。」大爷不贊同地说道。
五爷胡闹惯了,没有半点儿读书人的忧虑,只命小厮赶紧去厨房传话。
「你要多学学你二哥。」大爷无奈摇头,指望旁边淡笑着不作声的宋鹤元说他两句。
宋鹤元道:「大哥放心,难得旬假,有我看着,定不让他喝多。」
五爷笑着跳起来勾住宋鹤元的肩膀:「瞧瞧,我二哥说的才是最中听的话。」
大爷故意说:「容你再得意两日,待三叔回来,查你功课,我瞧你怎么办。」
提起孟纾丞,五爷果然垮了脸。
宋鹤元眼里闪过深思:「三叔快回来了吗?」
大爷摇头,语气担忧:「三叔上回来信说他已经在回程途中,不过前几日济宁乌鸣山出事,三叔怕是又要耽误一些时日才能回来。」
「三叔此番离京也有大半年,也不知他过得怎么样?」
宋鹤元听得有些心烦,孟家大爷也算是长孙了,却是性格绵软,能力平平之人,只凭祖宗荫蔽领了个闲散官职,没什么事儿做。早晨去衙门点个卯就回来窝在府里处理族中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。
甚至连底下弟妹都管教不好,见天儿的三叔长,三叔短。
宋鹤元手指微微收紧,这几个月,他也明白孟氏人唯他那位三叔马首是瞻,他原本想要早日定下他的亲事,结果都说要等他三叔回来再办。
虽然孟纾丞的到场可以为他做脸面,可总归日长梦多,他担心中途生出变故。
宋鹤元心下决定,过两日要派人去江阴一趟。
*
入夜,卫窈窈上了床,她留月娘在房里陪她说了许久的话。
等熬到有些睡意的时候,赶忙调整到最舒服地姿势,闭上眼睛。
静悄悄的深夜,没有一点儿杂音,连外面树丛里的虫子都被李嬷嬷撒药粉驱除掉了,卫窈窈颇有信心地入睡。
不知过了多久,她好似听见了安神香燃烧后,残余的香灰落入香炉里的声响。
她睁开眼睛,绝望而无奈,忍不住咬住食指指关节,抑制住郁闷的尖叫声。
是哪里不对劲?明明房里不再空旷,她身体也很疲累了。
为什么还睡不着。
「咚、咚。」巷子里传来打更声。
二更天了,孟纾丞将看了一晚上的门生写的随笔游记放好,手里拿着灭烛罩,从东稍房的隔扇门走到罗汉榻旁的香几前,停下了动作,最后一丝亮光熄灭,他的身影也彻底没入了暗夜。
他将灭烛罩轻轻地放到香几面上,上床,靠在床头,闭着双目,双手搭在小腹前,像是在休憩养神,又像是在等待什么。
忽然耳朵一动,两只交叉相握的手慢慢松开了。
第7章 绝望
夜空高悬一弯冷月,寒星堕落,藏于孟纾丞的眼眶。
孟纾丞点燃烛台,一道窈窕的身影在地面拉长,一丝尴尬萦绕在卧榻周围。
孟纾丞揉了揉眉心。
卫窈窈俏生生地立在榻前,明艷娇媚的姣好面容在昏黄的烛光下如明珠般熠熠生辉,她惊讶的轻「啊」一声,举起捏在指尖的团扇掩住唇瓣,眼睛一眨:「您还没睡呢!」
瞧她做作的姿态,孟纾丞下颌微抬:「你又何故不睡觉?还是又想起什么了?」
卫窈窈:「……」
她徐徐放下团扇,手掌握紧棕竹扇柄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难道要她说,她要摸摸他的手才能睡觉吗?
太丢脸了!
孟纾丞能在这个年纪坐上他现在的位置,除了他自身的天赋聪慧,他还有超出常人的耐力,他不催促卫窈窈,只淡淡地看着她,等她说出原由。
卫窈窈眼神在他的手上转了一圈:「我没想起什么,只是来看看你。」
孟纾丞点点头,视线绕过她,落到她身后的隔扇门上。
意思摆在这里,她看完了,可以走了。
卫窈窈不动。
「还有事?」孟纾丞问。
卫窈窈用力扇了扇团扇,扇不走涌上脑袋的热气,她有些羞恼,却不肯示弱:「我没事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