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琅抱手而立,不答反问:「敢问中大夫,黎民所需何物?」
一人不屑道:「韩相说笑了,天下百姓皆为生存而劳作,自然是为碗中之食奔忙了。」
韩琅笑了笑,谦逊道:「这话说得极好,倘若魏国能给百姓衣食,他们又何必流离失所?
「故臣认为,鼓励农耕,轻赋税,私田自主,皆是促进百姓积极垦荒的国策。若遇丰灾年,由国家调控粮价,以防谷贱伤农,谷贵伤民。以国为基,令百姓得以依靠,自然人心所向。」
郑士则捋鬍子若有所思。
韩琅继续道:「无规矩不成方圆,社会若要安定,需得立规矩。
「臣以为,立法布之于众,奖惩分明,以法规范秩序,以法约束王权,不分亲疏,皆断于法,方能使民信服。
「此乃臣认为的治世之道。
「唯有法治,才能有效震慑施恶者。法则,规范百姓行为,使社会有秩序,便于国家管理。
「一个人人守法的太平国度,和能为百姓口粮兜底的国家,方才能安居乐业,促进人口稳定增长,这才可称之为富国。」
这话听得魏宁痛快,贊道:「说得好!」
人们窃窃私语。
魏宁露出欣赏的目光,问道:「何为强兵?」
韩琅行礼道:「募兵制可强兵。」
魏宁知道他肚里装得有东西,不由得坐直了身子,充满着期待。
韩琅看向大将军徐良,问:「敢问徐将军,我若给将军两支队伍,一支为徵兵,以民间百姓为主;另一支则为募兵,以日日操练上战场杀敌为主。这样的两支队伍,何为强大?」
徐良回道:「那还用说吗,当然是募兵更强了!」
韩琅朝魏宁行了一礼,「臣以为,强兵之法,便在于募兵。国家精挑细选,专为战场杀敌所训。他们无需服劳役,也无需耕种,只需日日操练,为战场而生。这样的军队,方可称之为强兵。
「民养兵,兵护民,君权控兵,以法治世,方能富国强兵,与列强一争胜负,立于不败之地。」
这番话得到了魏宁的高度认可,他看向郑士则,问道:「中大夫,相邦的答疑可解了你的惑?」
郑士则行礼道:「回君上,韩相见解独到,臣信服。」
永嘉侯不屑道:「依老臣之见,这不过都是纸上谈兵,若真有益处,那齐国君主为何不用?」
韩琅对世族向来不睦,因为他们的利益是有矛盾冲突的,结果他还没开口,魏宁就道:「永嘉侯可有治国之道,且说来听听?」
永嘉侯:「君上……」
魏宁抱手问:「我魏国处于四战之地,谁都可以过来啃上一口,永嘉侯可有富国强兵之策供寡人解忧?」
永嘉侯被问住了。
魏宁发牢骚道:「寡人天天睡在刀尖上不安稳吶,腹背受敌,若不求强自保立足,说不准明儿就成了亡国君主。」停顿片刻,「咱大周的天子还在吶,可是谁稀罕那王位,弱国没有王权,寡人才继位几天,想多坐几日不行吗?」
永嘉侯跪地道:「请君上息怒。」
魏宁用傲娇的小眼神打量他,似笑非笑道:「寡人不怒,寡人就是弄不明白,你们拿着寡人的俸禄不替寡人分忧,反而还处处遏制寡人,是嫌这官做得不痛快,还是嫌祖上荫庇得太久了?」
此话一出,众臣纷纷跪地,异口同声道:「请君上息怒。」
魏宁哼了一声,啐道:「难怪寡人的王兄会生病,想必都是被你们这帮人气的。」
他跟先王的性子完全不一样,身上有一股子匪气,就算现在成了一国君主,那种流氓习性仍旧改不了。
有时候韩琅是欣赏这种匪气的,因为对付世族就需要耍流氓。
你若跟他们讲规矩,他们会彻底把你扼杀在摇篮里。
就如同当初的齐君那样,胸中有抱负有野心,但处处受世族限制,继而什么都干不了,只能怨天尤人。
这样的人难成大事,因为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。
魏宁却不同。
他这人最不讲究的就是规矩,虽然毛病不少,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样样精通,但在大事上不煳涂,分得清善恶,明得了事理,懂得未雨绸缪,这就已经足够。
对于韩琅来说,这样的君王,已经足够他竭尽心力去辅佐。
如今新君执意罢免陈曲,启用韩琅为相,任凭百官反对,架不住魏宁名正言顺上位和母族势力,只得不了了之。
韩琅正式拜相后,魏宁召他入王宫会见。
君臣席地而坐。
魏宁吃着新鲜果子,说道:「相邦啊,寡人心里头其实有一个结,不除不快。」
韩琅心中瞭然,「君上心中的结,让臣斗胆猜一猜,可是当初在浔遥与徐良接头时被伏一事?」
魏宁拍大腿,「知我者,相邦也!」
韩琅垂眸不语。
魏宁道:「朝中老迂腐实在太多,皆是看寡人不顺眼的,寡人拿俸禄养他们,可不是让他们给寡人找不痛快的。」
韩琅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袖子,淡淡道:「那便杀之。」
魏宁:「如何杀?」
韩琅:「江陵君在先王病危时图谋不轨,意欲谋反,同党皆应查处,以儆效尤。」
这个理由很得魏宁喜欢,他轻轻抚掌,笑盈盈道:「杀鸡儆猴,妙啊,妙极。」